我的祖父孫中山
My grandfather Sun Yat-sen
我的祖父孫中山家世源流祖父孫中山在談到自己的家世時説：「文之先人躬耕數代。」到了他的祖父孫敬賢已經落魄爲沒有什麼田產的農民，生活日漸貧苦。
爲生計所迫，祖父孫中山的父親孫達成在十六歲那年到澳門去做鞋店的學徒，三年學徒的生活有如牛馬般苦累。師滿後，在澳門板樟堂街一家葡萄牙人開的鞋店當鞋匠，每月的薪水只有四元錢。
這期間，他還學過一段裁縫，在澳門共待了十六年。
雖然那個時代早婚成習，但他直到三十三歲那年，即一八四五年才返回故里，一八四六年與楊太夫人結婚。
楊太夫人生於一八二八年(道光八年)，是隔田楊勝輝的女兒，她比太祖父年少十五歲。祖父孫中山的二叔孫學成、三叔孫觀成都因生活困極，無法養家，分別丢下妻子程氏、譚氏去海外謀生。學成公於一八六四年不幸在上海附近的洋面上遇難；觀成公則於一八六七年死於加利福尼亞的淘金礦區。這樣祖父孫中山的父母達成夫婦便承當起扶助贍養他們弟媳的責任，因此生活也很拮据。
父親孫科常常回憶起他的祖父母，他説，他的祖父母孫達成夫婦終生相愛，爲人極善良忠厚，生活雖不富裕，但終年辛勤勞作，常怡然和樂，也很受全村百姓的尊敬。 太祖父孫達成面修顴高，眉毛濃長，兩目炯炯，穿著粗布衣裳，留著長辮子，很有長者風度。他時常吸著旱煙，坐在家門前那棵大榕樹下，或靜靜沉思，或向來聚堆兒聊天的鄰里好友講一些有趣的歷史掌故和在澳門的見聞。
太祖母楊氏溫雅端莊，眉清目秀，纒 著一雙小腳，她爲人大義善良也是遠近有名，祖父孫中山長得很像他的母親。
太祖母楊太夫人卒於一九一〇年六月十三日，享年八十三歲。那一年正是辛亥革命的前一年，祖父孫中山運籌革命大業，沒有很多的時間回來參加安葬母親，之後祖父每每向人講起，都流露出作爲孝子的不安和遺憾。
父親孫科講，從史書上的記載來看，我的祖先都是深明民族大義，很重氣節的。宋朝亡，則不仕於元；明朝亡，則不仕於清。到了抗清兵敗，流徙他鄉，民族意識特別濃厚，不願臣事清朝，就乾脆隱居起來，過著耕讀傳家的生活。這種屢世相傳的民族大義，對祖父孫中山的影響是很大的。我的祖父之所以領導辛亥革命，推翻數千年封建帝制，一方面是爲世代潮流所激勵，另一方面，也未嘗不是祖先遺傳的結果。
太祖父母在婚後第八年，即一八五四年(咸豐四年)生了長子，我的伯祖父孫德彰，名眉，字壽屏。一八五七年(咸豐七年)生了長女金星，但她不幸四歲就夭折了。一八六〇年(咸豐十年)生次子德祐，他只活了六歲。 一八六三年(同治二年)生次女妙西，一八六六年(同治五年)生下我的祖父孫中山。一八七一年(同治十年)生了幼女秋綺。 伯祖父孫眉在家鄉讀了四年書，十八歲那年赴檀香山經商，二十五歲返回家鄉與譚氏結婚，這年即一八七八年，次年太祖母帶著我的祖父孫中山去檀香山讀書，那時我的祖父才十四歲。
伯祖父有個兒子叫孫昌(？--一九一七年)，孫昌和夫人王氏生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長子叫孫滿，次子叫孫乾，女兒叫孫霞。我一直感覺伯祖父孫眉還有其他的後代，這是因爲他在夏威夷的茂宜島有一千餘畝牧場， 被當地人稱做「茂宜王」，這實在是個歷史之謎。
伯祖父當初身爲一個普通農民，孑然一身來到夏威夷，不太有可能在很 短的時間内就買得起這麼多的土地。我住在夏威夷二十多年，了解這裏的歷史，根據當時的法律，外來人尤其是沒有資本的普通人，如果不和當地的公主結婚，則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土地。所以我猜測伯祖父一定在茂宜島時，曾娶過當地的土著人爲妻。而在七、八十年前的中國社會，男人娶幾房太太絕不足爲怪。
帶著這個假設，我曾於一九八五年、一九八六年和一九九一年三次去茂宜島查訪，結果獲得了和我的假設一致的發現。我不但找到了當年買伯祖父 的土地那戶人家的後代，而且也證實伯祖父的確在茂宜島有一位夫人。我找 到的那戶人家的後代叫William Tavares，七十二歲，以前做過中學校長， 現在是當地報紙的記者，是買主的孫子。茂宜島是夏威夷的第三大島，伯祖父在茂宜島的牧場從山上一直延伸到海邊。伯祖父與茂宜島夫人生的孩子叫Charles Awai，孫子叫Daniel AW- ai。
Daniel Awai 一九四八年生有一個兒子，叫Daniel Awai Jr，在夏威夷州政府做事。
Daniel Awai還生了兩個女兒，都生活在茂宜島上。伯祖父後來將一千餘畝地全部賣掉了，他前後共拿出了七十萬美元支援革命，最終幾近傾家蕩產，辛亥革命之後不到兩年，他就去世了。
祖父的姊姊妙西，嫁給了同鄉的楊紫輝，去世於一九五五年，享年九十三高壽。四十年代時，中山大學教授羅香林在撰寫《國父家世源流考》一書時，多次訪問了姑奶妙西。姑奶比祖父大三歲，她對愛弟的童年生活記憶猶新，向羅香林教授提供了許多極爲寳貴的材料。
祖父的妹妹秋綺嫁給了同縣的林喜智， 他們到舊金山經商，祖父在舊金山從事革命活動時一直和他們聯繋密切。祖父孫中山與祖母盧慕貞於一八八五年(光緖十一年)五月七日結婚。 盧慕貞生於一八六七年，結婚時十九歲，去世於一九五二年，享年八十六歲。我的父親孫科，字哲生，生於一八九一年十月二十日(光緖十七年，農曆九月十八日)，於一九七三年九月十三日逝世。 祖父在世時，我的父親是他的左膀右臂，祖父逝世後，父親忠實於祖父 的「三民主義」，在立法建設、教育、醫學事業和鐵路建設方面都作出了極重要的貢獻。
父親學識淵博，博聞強記，學術造詣極深。他曾三任廣州市長，兩任行政院長，兩任立法院長，其間還擔任過國民政府副主席，後又擔任考試院 長。一九七〇年他被授予加州大學哈斯國際獎第五屆得獎人。
我的姑姑孫娫生於一八九五年，她只活了十九歲。許多書上稱她做孫琰、孫媛，因爲諱名，真的名字反而被人們淡忘而至記錯。在家鄉翠亨村附 近的南犁頭山墓地裏，有一塊姑姑孫娫的墓碑，上面寫著孫姑娫， 「姑」是舊時人們對未出嫁少女的稱呼，也可知，娫是她的正名。
我的二姑孫金婉生於一八九六年，她和戴恩賽結婚，一九二一年生了女兒成功，一九二三年生了永豐。
戴成功住在澳門，一九八一年後我幾次回大陸都曾見到成功，爲人很謙和熱情。
一九八二年十月二十一日成功表姊寫信給我，説她的母親，即我的姑姑金婉遺留給她一批祖父孫中山的遺物，這批遺物是由祖母生前收藏保存，並遺給姑姑的。
這批由祖母生前收藏保存，並遺給姑姑的遺物包括：
後來這批文物被中國宋慶齡基金會以八萬美元收了過去，台灣方面聽説有這樣一批文物，也曾想以高出八萬美元的價格收購。無疑這是一批難以估價的國寶。
戴成功提供的這些材料，特別是其中祖父致祖母盧太夫人的六封家書最爲寶貴，爲研究祖父家世生平提供了許多鮮爲人知的內容。
我特別想指出的，是在夏威夷大學收藏著一本詆毀祖父孫中山的手抄本，名爲《孫文外傳》，不知這種手抄本是否也散於大陸和台灣。那裏面這樣講，孫中山在澳門行醫時，曾設計盜取鏡湖醫院公款云云。一般無人且無法去查證，也就聽憑其作謊。
這次戴成功公佈的祖父遺物中，恰恰包括祖父親筆簽的向鏡湖醫院借款、還款的憑證，最終拆穿了《孫文外傳》的謊言。
戴成功表姊於一九九一年六月病故澳門，享年七十一歲。祖父在與盧太夫人結婚後，依然長期離家，在外面求學和從事革命活動，許多人都知道，在這期間曾有一位女性在祖父的身邊，追隨祖父革命， 幫助照顧祖父的工作和生活。這就是陳粹芬女士。然而這一直是被避諱的歷 史情節，對這一節歷史情況絕少提及。
最近，台灣的《傳記文學》爲我們提供了有關這方面的一些史料。據説： 陳粹芬(一八七三年——一九六〇年)，人以排行稱「陳四姑」，能耐勞苦，頗具賢德。
一八九三年春，二十八歲的孫逸仙醫 生在澳門行醫，因醫術高明，善待 病患，求診者甚夥，致遭葡籍醫生排擠，被迫遷至廣州，改名爲「東西藥 局」，時攜二十一歲的陳氏來，與好友同寓河南。
庚子年前後那段艱苦的歲月中，中山先生蟄居於日本，她陪伴中山先生 接待革命同志，照顧大家的生活，無微不至，任勞任怨，黨中的精英分子都 曾受到她的照顧與接待，倶稱之爲「四姑」。
陳粹芬女士獨任來往船隻起落密件之責。每當橫濱郵船一到，她立即前任接船，上下往返，以香港方面的確實訊息，轉告密運槍械的海員，同志們無不感讚她的英勇、果敢和勤勞。她卻説：「我當時傳遞書簡並不害怕，大 家拚命做去，總有辦法。」
民國肇建，中山先生居首功，曾經出生入死、竭力奉獻的她，卻功成而 退，一無所獲。她既從來不提「當年勇」，更不炫耀自己特殊的身世。陳粹芬女士毅然決然地追隨中山先生，加入革命的行列，前後達四十年 餘。她對革命的貢獻是多方面，然因她沒有正式的名分，以及傳統觀念「爲 賢著諱」等政治禁忌，她竟成爲「被人遺忘的革命女性」，這是很不公平 的。
即使中山先生的侄孫孫滿(德彰公之嫡長孫)，談及此事，皆深有同感。
他曾展示香山孫氏家譜，所列中山先生配偶中，係以與之結合時間及年 齡長幼爲序，將陳粹芬女士 (妾)，列爲盧慕貞夫人之後，宋慶齡女士之前。中山先生元配盧慕貞女士，與陳粹芬夫人誼同姊妹，相處和諧；晚年常 相聚首尤爲難得。
香山翠亨村孫氏長房孫眉公承認陳粹芬爲家族一員名分爲「孫文之 妾」。
陳粹芬女士隨侍中山先生雖久，然終生無所出。收一養女，名蘇仲英。 孫氏家族無論上上下下都對她尊敬有加，孫輩鹹暱稱其爲「南洋婆」。(注①)
「南洋婆」於一九六〇年秋去世，享年八十八歲。她的養女蘇仲英後來 嫁給了伯祖父孫眉的次孫孫乾。
祖父於一九一五年十月二十五日在東京結婚。宋慶齡夫人是廣東省文昌 縣人，一八九三年一月二十七日生於上海，一九一三年在美國喬治亞州衛斯 理女子學院獲文學學士學位。
宋夫人與祖父結婚，是實現她要加入祖父「爲救中國自由平等」的革命 理想。祖母宋慶齡一生爲人謙虛，平凡自處，.遵照祖父的遺志，堅持三民主 義的理想，且一生從事保障婦女兒童福利事業，爲中國民主進程，爲中國和 世界的和平做出了偉大的貢獻。一九八一年五月二十九日宋薆齡女士因慢性淋巴細胞性白血病不治，在北京逝世，享年八十九歲。
祖父共有六個孫子、孫女：長孫孫治平、次孫孫治強、長孫女孫穗英、 次孫女孫穗華、三孫女孫穗芳、四孫女孫穗芬。長孫孫治平生於一九一三年，一九三五年獲美國加州州立大學政治經濟學碩士學位，一九六五年他隨父親孫科回到台灣，曾任國民黨中評委、電視公司董事長、聯合發展企業有限公司董事長，他很孝敬父親，一九六五年到 一九七三年的八年間都一直隨侍著父親。
孫穗芬是一九三六年出生，一九八六年至一九九一年曾分別在廣州和上 海的美國駐華領事館任職，目前在美國駐法國大使館商務處任助理參贊。
伯祖父孫眉的次孫孫乾從小由祖父母孫中山、宋慶齡撫養，早年畢業於 日本士官學校，任國民黨中央軍校的教官，抗戰後任中山縣縣長，以後去美 國定居。他與蘇仲英結婚後，共生了五個兒子：必勝、必興、必達、必成和 必立。他們的名字都是我父親給起的。他們都學有所成，三個當了工程師， 兩位元從事工商業。
祖父的曾孫子、曾孫女有孫國雄、孫國欣、孫國元、孫嘉琳、孫嘉瑜等，還有玄孫女孫美玲、孫美蘭、孫美蓮，玄孫孫偉仁。孫氏親屬很多，這裏不一 一贅述，我選用了中山市孫中山研究會編制的 「孫中山家族世系表」，並作了一些修改、補充附後，以便於讀者瞭解。
注① /《傳記文學》一九九二年三六四期，莊政，《孫中山與陳粹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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